人间要好诗——每周一诗 ‖ 第16期 登高 [唐]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。 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 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。 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。 编者按:本诗在中华书局《唐诗排行榜》列第15位。
杜甫《登高》鉴赏
一、总体评价 《登高》被誉为“古今七言律诗第一”(明·胡应麟《诗薮》),是杜甫晚年登高感怀之作。全诗以雄浑苍劲的笔力、沉郁顿挫的格调,将对个人身世的悲叹融入浩渺时空,呈现出博大深沉的生命境界,堪称杜甫律诗的巅峰之作。 二、创作背景 此诗约作于唐代宗大历二年(767年)秋,杜甫流寓夔州(今重庆奉节)。时值安史之乱后,国势衰颓,诗人漂泊西南,贫病交加。重阳登高之际,面对萧瑟秋景,触发了对身世飘零、家国忧患的深沉感慨。 三、内容解析 首联(写景):“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。” 以急风、高天、哀猿、清渚、白沙、回鸟六个意象,勾勒出三峡深秋的立体画卷。急风卷过天高云淡之境,猿啼凄切,鸟在清冷的水洲上空盘旋,视听交织,营造出苍茫悲怆的意境基调。 颔联(远景):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” 由近及远,视野陡然开阔。“落木萧萧”暗喻生命凋零,“长江滚滚”象征时间永恒,一“下”一“来”,形成巨大的时空张力。萧瑟之声与奔涌之势交织,传达出宇宙无穷而人生有限的深沉悲慨。 颈联(抒怀):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。” 直抒胸臆,点明“悲秋”主旨。“万里”极言漂泊之远,“百年”慨叹人生迟暮。“常作客”道尽流离之苦,“独登台”写尽孤寂之痛。对仗精严,将个人身世之悲(空间漂泊、时间衰老、身体多病、心灵孤独)推向极致。 尾联(叹世):“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。” 将个人苦难升华为时代悲歌。“艰难苦恨”既指生计维艰,更暗含国运衰微之痛。“繁霜鬓”是愁苦的具象化,“潦倒”是人生的真实写照。末句“新停浊酒杯”最为沉痛——连借酒消愁亦不可得,悲情至此,无以复加。 四、艺术特色 1.格律精严,八句皆对:全诗四联均用工稳对仗,却毫无板滞之感,展现了炉火纯青的格律驾驭能力。 2.意象雄浑,意境宏阔:风、天、猿、渚、沙、鸟、落木、长江等意象组合,构建出苍茫辽远、气象万千的秋日图卷。 3.沉郁顿挫,情感深沉:情感层层递进,由景生情,由个人之悲推及家国之痛,最终归于无解的深沉悲慨,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。 4.语言凝练,字字千钧:如“急”“高”“哀”“清”“白”“回”等字,精准传神;“萧萧”“滚滚”叠词,强化视听效果;“万里”“百年”等词,极具时空震撼力。 5.情景交融,浑然一体:前四句写景为后四句抒情铺垫蓄势,景中含情,情由景生,达到物我合一的至高境界。 五、思想情感 生命悲歌:对个体生命在时间洪流中衰老凋零的深刻体悟与悲悯。 漂泊之痛:长年颠沛流离、寄身天涯的孤寂与辛酸。 家国之忧:将个人命运与时代苦难紧密相连,忧国伤时的赤子情怀。 孤独困境:病痛缠身、知交零落、精神无处寄托的终极孤独。 宇宙意识:在宏阔的自然景象中感悟人生渺小与宇宙永恒,透露出深沉的哲学思考。 六、历史评价 胡应麟赞其:“一篇之中,句句皆律,一句之中,字字皆律……而古今独步。”(《诗薮》) 杨伦称:“高浑一气,古今独步,当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。”(《杜诗镜铨》) 其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”一联,更是被推为“古今七言律句之冠”。 七、现实意义 1.生命意识的共鸣:诗中展现的对生命有限与宇宙永恒的思考,具有超越时代的普世价值,能引发任何时代读者对生命意义的深切反思。 2.坚韧精神的启示:杜甫在极端困苦中仍心系家国、笔耕不辍,其忧患意识与坚韧品格,为后世面对困境提供了精神力量。 3.家国情怀的滋养:诗作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兴衰紧密相连,其深沉的爱国主义情怀,仍是民族精神的重要滋养。 4.艺术审美的典范:其炉火纯青的艺术技巧和沉郁顿挫的美学风格,为后世诗歌创作树立了不朽典范。 5.困境中的心灵慰藉:它道尽了人生的普遍悲凉,使后世无数身处逆境的读者从中获得理解与共鸣,具有强大的心灵慰藉功能。 结语 《登高》如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,一曲苍凉的生命悲歌。它以炉火纯青的艺术手法,将个体生命的渺小脆弱置于浩渺宇宙的背景之下,在个人身世的悲叹中融入了深厚的家国之思。其情感的深度、思想的厚度、艺术的精度,使其穿越千年时空,依然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。它不仅代表了杜甫诗歌艺术的巅峰,更是中国古典诗歌中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,永远闪耀着不朽的人性光辉和艺术魅力。 |